斯瓦米韋達回憶斯瓦米拉瑪
翻譯 shihong
當年斯瓦米拉瑪圓寂火化之後,斯瓦米韋達為聚在一起的同門師兄弟做了一番講話,回憶大師圓寂前後的點點滴滴,有淚水也有歡笑。以下是其中一段。
我們都是大師心靈的子女,此刻有一股哀傷的波潮籠罩著我們大家。這是種神聖的傷痛,它的強度夠深的話甚至可以讓人入聖。但是我現在不是要談傷痛,而是要和大家分享我對這陣子發生的事所起的一些想法。
我們上師斯瓦米拉瑪的一生是個謎,好幾個不同的教派,好幾個不同的喜馬拉雅地區,都聲稱他生在他們那裡。他在《大師在喜馬拉雅山》那本書裡面只交代了些許,這裡留下一些暗示,那裡留下一些線索。有些我們能懂,有些我們無法懂。
我算是有點殊榮,此生能有26個年頭受到他的恩賜。而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多少世以來種下了多少惡業,所以此生前36年中,雖然時時都覺知到有股來自喜馬拉雅的能量在導引著自己向前邁進,我仍然等了漫長的36年,一直在渴盼上師的來到。我對他抱怨,「斯瓦米吉,您讓我等了36年,為何您就不能早點來到我的人生?」他說,「哼,要讓我代你承受你的業報嗎?因緣俱足了,時機成熟我才會來。」
他雖然這麼說,可是他仍然為我承擔了我的業報,但這不是我現在要談的內容。當我不能把自己照顧好的時候,他多次為我而服用糖尿病的藥物。他會為我服用心臟病的藥物(按,斯瓦米韋達長年罹患糖尿和心臟病)。我親眼多次見過他把別人的病痛轉到自己身上,所聽到這樣的事蹟更是多到不計其數 。他的修行到了什麼程度,我們是不可能明白的。他說過,有時候自己的修行過了火,到了極端危險的地步。這就像是佛陀當年坐在菩提樹下行將開悟之前所面臨的種種挑戰。如果你們去讀佛陀的事蹟,就會明白我在說什麼。
他面臨的其中一個重大的挑戰是在1981年的九、十月間,那時我們都在美國,他的身體極度衰弱,把我們七、八個弟子叫過去跟他同住一段日子,給了我們一些指示,交代了後事,就跟我們道別。他說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回來,交代我們要把他的遺體放入棺材送到喜馬拉雅山中,然後將棺材沈入恆河。其後他離開美國,回印度去見他的上師。那時他的上師已經有160多歲,住在某個遙遠的山洞中。以斯瓦米拉瑪當時身體的情況,一定是段非常艱辛的路程。
他從來不說自己有何痛楚,從不說自己經歷什麼苦,不說他如何為別人承擔苦痛。記得有一回,他明顯地在極大的痛楚中,是那種自己去承擔的痛楚。我出於無知而問他,「斯瓦米吉,您的疼痛還行嗎?」他說,「別提醒我!」他的心是去到了某一個層次,所以雖然身體會痛,心仍然是自在的。他後來把那個對治的方法教了一些給我。
講回到1981年,他道別之後,就渺無音信,我們不知道是否還能見到他。我到今天還保留著他跟我們話別時所留下來的錄音帶。到了12月16日,我忽然接到他的電話。我興奮地呼他,「斯瓦米吉!」他說,「孩子,我此刻在香港打電話給你。」我說,「您身體好嗎?」他說,「我很好,但是我打電話告訴你,我的上師圓寂了。」這是我的不幸,此生無緣見到他的上師,沒有見到過他的容貌。他說,「我的上師說,他的任務已經了了,而我的任務還沒完成,他就將自己所餘十四年的陽壽轉了給我,讓我去完成我的使命。」
我從1981年底開始,就默默地數著。十四年過去了,在1995年底,他仍然在世,我鬆了一口氣,殊不知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。這期間,儘管他暗示過很多次,可是我心裡從不接受他會離去的可能性。就是無法接受有這個可能。1996年七月,我計畫前往英國(按,斯瓦米韋達在1981年底仍然是在家人,他遵從斯瓦米拉瑪的指示舉家遷往印度,坐鎮於斯瓦米拉瑪所創立道院Sadhana Mandir中 )。當時他正在主持喜馬拉雅信託醫院的興建工作,就住在工地的一棟寮房,其後才搬入建好的公寓。他身形日益消瘦,不見了昔日那獅子般的氣勢,那王者的步伐。我每次去見過他,出到門外就暗自掉淚。
於今想來我真是個白痴,我應該問他,「斯瓦米吉,您什麼時候才會康復?」可是我沒有這樣問。我反而問他,「斯瓦米吉,您還要用上六個月嗎?」他舉起手伸出四隻手指回答我。我問,「四個月?」他說,「是的。」我以為他再過四個月就會好了。我問他,「我打算去歐洲,可是以你現在身體的情況,也許不該去了。」他回我,「去。去做你該做的事。」我心想,過了四個月回來,他又會神氣如昔了。
離開了印度之後,我不停地打電話回來問待在他身邊的人,「他有沒有又開始罵我了?」只有在受到他一頓臭罵之後,我才能確信他的健康回復了。然而,那個臭罵不再來。今天,我會願意用十世的人生來交換他現在走進來好好罵我一頓,一頓就好,好讓我能更淨化自己,消除更多的罪業。那種無情地砍伐我的我慢,是上師能賜給弟子最大的恩惠,是他以前無比慷慨地賞賜給我的。
他曾經說過,一旦建設醫院的工作完成了,他就會離去,會重新回到山中,去沒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。我那時心中暗想,如果他去,我也要去。那段期間,他也有打電話給我,吩咐一些事。可是我想都沒想過,他是在吩咐後事。我以為他是要遠行,吩咐我在他出行的期間該做些什麼。從未想過是永久的出行。
我問過他,「斯瓦米吉,您的法力如此之大,為什麼不把自己醫好?」他曾經說過,瑜伽士只能為人而不能為己。我領受他的教導,所以跟隨他26年以來,只有為他人祈禱,從來沒有為自己祈禱。連我這個細如塵埃的弟子都這麼做,可想而知他能做到什麼程度。他代表的是巨大的喜馬拉雅傳承,這個傳承沒有起始,也不會有終結。我說,「斯瓦米吉,您不是有些弟子藏身在山中的洞穴裡,不准他們下山,但是在這個時刻,難道不能召他們來為您做一些您不能為自己做的事?您一定傳了些法力給他們。」你知道他怎麼說?他說,「弟子的法力就是上師的法力,還不就等於我在為自己做?不行了,我的上師在呼我,我不能久留。」
各地前來的醫生希望能為他做種種的檢測,他都拒絕了。十位來診斷專科醫生的結論是十種不治之症。實情如何只有他知道。他連血液樣本都不給做,切片穿刺取樣就更不用談。他對醫生們說,「你們沒用的,你們哪能治好我的身體。」他在全球各地的弟子們集體為他持「戰勝死亡神咒」三百萬、五百萬遍,他說,「別人為我持咒哪能幫到我?」因為講到底,那個咒語的法力還是來自於他。而我們為他持咒其實還不是為了滿足我們自己,以及由持咒獲得靈性上的好處。
這些真正的瑜伽大師,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毫無眷戀,他們之所以留形住世是因為他們有任務在身。有一位名叫投塔普力(Totapuri)的大師,近代著名的聖人拉瑪奎師那(Ramanakrishna)都因為受他啟引而得到終極開悟。投塔普力還有別的名字,這些大師所用的名字都只是一種方便。例如《大師在喜馬拉雅山》書中提到有位松巴利巴巴(Sombari Baba),意思是星期一的巴巴,因為他總是在星期一出現在山地的村落中,為村民佈施糧食。還有位古達瑞巴巴(Gudari Baba)意思是被子巴巴,因為他總是扛著一床被子在肩上。名字對他們毫無意義,像斯瓦米拉瑪一生在不同的時期就有過好幾個不同名字。
投塔普力大約是在1958或1959年間在一個叫做加剛那特普力(Jagannath Puri)的地方去世。他一生都赤身裸體,不過這話也有語病,因為身體就是他穿的衣服,既然穿著身體,怎麼能說是赤身露體?他在世的最後幾年罹患了糖尿病。他的門徒問,「大師,您曾經治癒過無數人,也曾經治癒過你自己,為什麼就不把這病給治好?」他說,「這是我留在箭套中的最後一支箭,所以當我想要離開這個身體的時候可以用到它。」
近代另一位聖人拉瑪那馬哈希(Ramana Maharshi)晚年得了癌症,弟子們為他召來醫生,他拒絕一切醫療,說,「這是怎麼回事?身體對於靈而言無異是一種疾病,我現在要用一個小小的疾病來結束這個大病,而你們卻想阻止我?」
所以斯瓦米拉瑪也拒絕接受治療,若是有人執意讓他試一下什麼,他不好回絕的話,偶爾也會隨順同意,完全是為了讓別人覺得好受。直到他離世的前一日,如果他下床走動的話,他的身體仍然是筆直的。任何人來到面前,他都會給予祝福,我們都接受過那種無比的愛。此刻只要能再讓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,我一切都可以放棄。我在歐洲的時候,不斷打電話回來問他的情況。答案都是,時好時壞。他離世前一個月左右,決定把床位由樓上搬到樓下。那時他住在醫院工地的一間公寓中。我當時應該立即動身回印度。有一個週末在倫敦我忽然萌生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拋下一切行程回去,然後我想到他會說,「你為什麼不完成你該做的事?」我只好壓下那個衝動。我希望,希望他能堅持下去,他怎麼能夠就此撒手而去?
終於,那個有形屋舍要壞了。在最後的時刻,他的助理將他扶起坐正,有好幾名弟子隨侍在側,他的氣能量往上走,然後他就闔眼了。我有種不祥之感,特別打電話回去問。二小時之後,接到來電,「斯瓦米吉,您的預感不幸成真。他走了。」我立即由倫敦趕回來。再度見到他的身體。見到他的腳。我以前所膜拜、所觸摸那一對完美的腳,每次觸摸都像是見到有光在他的腳中。這一次,他的腳卻像是枯萎的蓮花瓣。他的手仍然結著持咒的手印,他以前在數持咒遍數的時候,拇指和其他手指都是如此結著的。我抬起他的手臂,將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。當地的州長聞訊也特地前來致哀。
依照印度的習俗,他的遺體要平放在房中地面的毯子上供人憑弔。他周身鋪滿了金盞花。我必須坦白,我偷偷拾了幾朵花,不過後來因我助理的疏忽而遺失,所以終究落空。他的弟子輪流在房中不停地誦念他生前最鍾愛的經文。各地趕來的弟子和民眾依序進入房中,最後一次觸摸他的雙足。
斯瓦米拉瑪在印度的坎普爾地區(Kanpur)有一位很特別的弟子,名叫若申勞(Roshan
Lal)他並不是一位受過高深教育的人,只懂一點英文。但是他為斯瓦米拉瑪服侍了幾十年,當他在大師身邊的時候,不論晝夜,風雨無阻,只要大師開口,他就一定做到。
我講一個故事。偉大的商羯羅大師(Śaṅkarācārya)門下有十大弟子,其中最重要的有四名,都是飽學之士。大師門下有一名弟子,應該說是大師的僕人,名叫投塔卡(Totak)。這位投塔卡沒什麼頭腦,他無法跟大家一起聽大師講艱深的哲理,因為他聽不懂。但是他會靜靜坐在一個角落,目光完全放在大師身上。如果有只蒼蠅停在大師手上,他會過來搧走蒼蠅。如果聽出大師的喉頭變乾,他會立即端上水。如果大師覺得座椅有什麼不妥,他會過來調整,就是如此晝夜不停照顧大師。投塔卡就像是史詩中的哈努曼(Hanuman),是聖人拉瑪(Rama)那位猴面的忠僕。
一日,投塔卡外出辦事,他遲遲沒有回來,然而大師上課的時間到了,弟子們已經聚集在堂中。大師說,「我們要等投塔卡回來才開始上課。」大家覺得奇怪,「投塔卡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學習的。如果大師需要茶水、坐墊這類事我們都可以服務。」可是商羯羅大師堅持要等投塔卡。終於,投塔卡到了。因為遲了回來,他頻頻向大師致歉。大師說,「沒事,我正在等你,今天我要你來教。」於是大師離開座位,要投塔卡坐上去。投塔卡驚嚇不已,「下面的弟子都已經是大師級的人物了,他們當我的上師都綽綽有餘,我哪有本事教他們?我只懂服侍大師,其他什麼也不懂。」大師說,「投塔卡,今天我要你來教。難道你要違背你上師的吩咐?」於是他坐到講台上,一眾飽學的弟子們驚訝不已。大師對投塔卡說,「把眼睛閉上,開始講。」那天,投塔卡講了一堂最深奧的玄學課。是大師透過他在教學。
斯瓦米拉瑪的弟子若申勞就是斯瓦米拉瑪的哈努曼,他服侍大師無微不至。如果大師叫他從懸崖邊上跳下去,他也會不假思索立即跳下去。他不能如大師其他的弟子一般誦讀《吠陀》,他不能給長篇大論的講演,他只管服侍大師。所以斯瓦米拉瑪臨終前特別指定要由若申勞為自己的火化儀式點火,別人不能代勞。若申勞那天依照印度為至親守孝的習俗,剃了光頭前去。
火葬那一天,要移靈的時刻來臨,憑弔大師的房間先清場。印度傳統上不會為遺體敷油,而是用水。在家人是由親人為之,出家人則是由弟子為師父洗淨。當天有近十名弟子輪流用濕布擦抹大師的遺體,然後為他穿上衣服,恭敬地將他的身體腳朝向南方放在二根交叉的竹竿上,先覆蓋上橘紅色的布匹,再將全身用另一塊白淨的布匹裹緊。此時才由四個人輪番抬著竹竿出房,放置在一輛佈滿鮮花的卡車車版上,依他生前指示前往哈瑞得瓦城(Haridwar)的恆河岸邊火化。我的身體無法負荷站立在卡車上,請了另外一位弟子代我登上卡車,自己則是坐在跟在後面車中。大師的其中一名弟子情緒高漲,強烈要求獲准出席火化儀式,我破例允許了(按,是位女士,因為印度習俗不允許女性參加)。
靈車的車隊從醫院基地出發,一路上在各地好幾個不同的道院暫停,接受其中的斯瓦米以及弟子們的致弔。當地警察堅持靈車隊停下來,好讓警員們行拜祭禮。花、花、花,不停地有人來獻花。
終於這段最後的旅程結束了,我們到達火化的現場。遺體先抬到恆河中做最後一次神聖的浸浴,然後置於岸邊一個以磚石搭成的平台上。
他選擇火化,這是他的指示。在印度,大多數時候,當然也有例外,出家人斯瓦米的遺體是不會火化的,通常都是土葬或是水葬。他知道如果不火化的話,就會有人在那個地方建碑立塔,跟著就會舉行節日,再來就會蓋廟,有大批信徒來膜拜。因為某些非常、非常深奧的靈性理由,他要避免這種局面。
臨終時他對身邊的一名弟子說,「我的工作完成了。」但是他也曾對我說,「你必須要完成我的工作。」我的理解是,就像他在各地栽種菩提樹一樣,他在我們這群弟子每一個人裡面都栽下了他心念的一部分,這部分的工作完成了。但是直到我們每一個人都達到靈性的解脫為止,他的工作才能算是真正完成。
他交代在他走後不得舉行喪禮。印度在家人的喪禮可以連續進行十三天,然後週年紀念日又來一遍。至於斯瓦米的話,則是在去世後的第十六天會有個紀念的儀式。他禁止在他火化之後再舉行任何的儀式,不過他的弟子若申勞問他,「斯瓦米吉,那麼第十六天可以嗎?」他說,「你們想要的話,可以,不過不准花我們喜馬拉雅機構的經費來做。」
焚燒的柴木堆在火化台上,他的遺體被安放在上面,大量的火供祭料,那是混合著三十幾種的香料而成,還有許多許多桶的酥油都灑在其上。然後,點火。你可以看見那些木料燃燒著,有的人坐著,有的人站著,都陷入了沈思。記得當我坐在那裡時,我在心中對自己說,「這裡結束之後,我會回到道院中,上樓去見斯瓦米吉,我要對他說,『斯瓦米吉,您讓我繼任成為精神導師,我一個人做不來,能否再指定一個人來幫我?』」我坐在那裡看著火在燒,居然會有這樣的念頭。跟著我猛然醒悟,斯瓦米吉已經走了,自己以後再不能去他的房間問他了。
火,熊熊地燒著,燒著,燒著。然後用一桶又一桶的水將火澆滅。台上的石頭都燒得裂開了。我們有的人將腳保護好,但是若申勞卻沒有,他的腳被燙得起泡。火滅了以後,我們去撿拾灰燼中有些白色輕如花瓣的焦化物,就叫做「花」。我們撿到三四件,將它們小心分別置入專門盛裝神聖物件的圓形銅製容器中,外表再用潔淨的布包起。
若申勞回到斯瓦米拉瑪的道院後,走下道院後面的堤防,將其中一個容器放入恆河中。其後他去到恆河上游的伐普拉亞格(Devprayag),將另一個容器放入二河匯流處。他也再去到更上游的幾處,將容器放在河中。因為做這些儀式需要有人能在場持咒誦經,我的身體實在無法從事如此的長途跋涉,只好請別人代替我陪著若申勞去主持儀式。然而我的心是跟著去的。大師指定由若申勞去做這些事,他真是何其幸運之人!
火化結束後,我回到他所住的公寓,曾經擺放他遺體的房間中,現在點著一盞長明燈。此後的十六天,川流不息的人群來到此地憑弔。那房中的能量之強,我只在其他幾個地方感受過那種能量。一個是位於印度南端的拉美悉瓦若神廟Rameshwaram Temple,我在1968年去到那裡繞行,感受到那股能量。第二個地方在新德里,是十二世紀蘇菲聖人巴巴法瑞德(Baba Farid)修行的洞穴,他多次從事苦修,將身子反吊在井中,像蝙蝠一般。那個地方的能量至今不散。誰會想到污染嚴重的新德里其實有著很多神聖的地點。第三個地方是在岡勾垂(Gangotri)的一個洞穴,我曾經住在那附近。第四個地方是埋葬天主教聖人聖方濟各(St. Francis of
Assisi)之處,能量非常強。如果你是有福之人,你就能感覺到這些地方的能量。
在第十六天日,我們邀請了附近地區所有的苦行僧大師來參加一場追悼儀式。我以前沒見過這些大師們,這次能見到這群遵循古制的苦行僧,有的是吠檀多哲學大師,因為有他們,遠古的智慧仍然被保存了下來。可惜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他們交談,因為我們刻意保持儀式簡短。
在第十六日之前的三日,有一群祭師在房中不停地做火供和持咒。到了第十六日,在戶外搭了一個大帳,裡面有個火供壇。附近梵文學校的幾千名學生和老師們也都來參加。全國各地道院也都有人前來。
在印度這種場合中,來人都是客,地主要以豐盛的食物供養他們。西方人常常問我什麼是「奉愛」(bhakti),而「奉愛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奉食,不是侍奉食物,而是要侍奉進食之人,侍奉聖神的參加者,乃至為他們洗腳。第十六日當天,我們奉食的人數一定不少於二萬人。印度全國各地很多的道院、寺廟都自發地做「無間持咒」(akhaṇḍa japa),或者持誦特定的咒語,或者誦念經文,晝夜不停,長達一日、三日乃至更長。所以各地參與第十六日悼念的人,遠遠多過來到現場的人,他們在各自所在地方結束誦念時也都會接受奉食。
世界各地很多人都有個疑問,現在我們的上師捨棄了肉身,傳承要如何延續下去?我的回答是借用紀伯倫所寫的一個故事,他說,「從前有一回,醜陋和美麗一同走入海中洗浴。醜陋先走出來,穿上美麗脫下的衣服去到市集。美麗洗浴出來,只好穿上醜陋脫下的衣服去到市集。眾人從此誤以為醜陋是美麗,而美麗是醜陋。」我改寫為,「從前有一回,顯形和隱形一同走入海中洗浴。隱形先走出來,穿上顯形脫下的衣服去到世間。顯形洗浴出來,只好穿上隱形脫下的衣服去到世間。眾人從此誤以為隱形是顯形,而顯形是隱形。」
以前斯瓦米拉瑪在世的時候你們大概都聽過傳說,有人見到斯瓦米拉瑪現身在自己家中,很多人喜歡傳述,但是他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去散布這類的故事。實情究竟如何,你們自己去判斷。不過,對於一位真正的大師,他根本視身體為無物。他一直在我們的心中,不會隱形。他一生不停地告訴我們,真正的上師在我們的內在。
因為我曾經非常執著於血肉之軀的上師,他會用非常嚴厲的手法來糾正我。到今天我都還沒有能夠完全放掉對他形體的思念。我房間的陽台面向著恆河,我站在陽台上還會不自覺地向河濱尋視,希望能看見他在散步的身影。我告訴你們一個故事。他訓練我不要依賴他,除非他找我,否則我不准去找他。有次在美國賓州的學院中,我的房間離他的公寓很近。一天我心中忽然有股強烈的欲望想要坐在他身邊,於是我去到他房門口,敲門,推開門。房中一群人正圍著他,他看著我說,「什麼事?」我說,「沒事,斯瓦米吉,我只是想坐在您邊。」他說,「出去。」我仍然坐了下來。他起身,轉門把,打開門,非常嚴厲地用手指往外面一指。我吞下自尊,靜靜地站起來,走了出去。我心中非常難過,非常、非常難過,因為我是如此渴望能坐在他的身旁。我回到自己房中,感到非常失落,坐在沙發上。我一坐下去,眼睛就閉了起來。再睜開眼時,一看鐘已經過了好幾小時,而我竟然毫無所覺。我要坐在上師身邊,他讓我認識到這才是緊貼著上師而坐。你要親近我,這才是親近我的方法。是精神上的親近。這也正是《奧義書》upaniṣad那個梵文字真正的意義:靠近坐著。